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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3月17日 星期三

香港藝術節2010薩頂頂演唱會準備篇之結:《天地合》

薩頂頂《天地合》


專輯:天地合
公司:環球唱片
年份:2010
樂風:Oriental Electronica


天地合則萬物生。薩頂頂倒過來,《萬物生》替她生了萬物,連BBC的世界音樂大獎都掙到手,成為全球矚目world music新星,大大小小獎項、訪問、宣傳和演出夠忙一陣子。過程中在各地取經,歐遊時找到合心意製作人,歸來中國自遠北回到南方向雲南原住民找尋靈感,折騰兩年半,完成《天地合》追尋內心和諧。棄在中國相當敏感的西藏改取雲南、漢語比重也大幅提高、就連專輯英文名字都是「河蟹」,不經意地政治正確起來,相信作者自己也始料不及。


能預期得到的,是在西方電音之都浸淫多時,兩作間成長和轉變定會很大,巡演間最重大事件,應數遇上並說得了Marius de Vries出任唱片監製。需花好些時間才能詳列出這位名製作人的代表作和共事名單,諸多名字中最值得注意其實是Bjork,相信他和薩頂頂在錄音室的經驗,應該跟與她工作時差不多,薩頂頂根本就是中國的Bjork嘛。知道這兩樣,也就不會對新作新方向太過意外了。


單一開始,新舊之別已呼之欲出,《天地記》開門見山節奏部步伐與聲浪變激烈,一連幾首下去,旋律和氣氛高興了,容易猜到主題正好與上作的相對,是愉快和喜悅。聽過全張,「出事」的想法壓制不住,成因非開心的主題,而出於方向。可能是客觀因素使然?《萬物生》的製作時間遠早於獲環球賞識,那時候名氣不高又沒多少創作人願意冒險,主要製作全憑自己,獨一無二之聲得以成全。現在彷似資源緊絀景況不再,歐洲遊歷久人力物力也鼎盛,就放任讓外國監製帶領自己,難免會變得太西洋化,聽聽《天地記》再看那個動畫化MV,還有薩頂頂首次英語獻唱的《幸運日》,除了一些語言和聲線的分別,可說跟Bjork不差兩樣。大多數歌曲也有著或多或少舞曲意識,上作唯一真正快歌《萬物生》拿來這裏跟隨便一首比也立時變慢,還有些不多地道的成份,例如《綠衣女孩》背景男聲與rap無異...不知雲南音樂的採樣到底有多深入廣闊,節奏密集之餘混音又過了火搗亂平衡,大部份時間本應做重點的民族樂被合成器和電子節拍淹沒,當電氣成了骨架中樂只是其上皮肉,便覺浪費了一番搜奇功夫,就算是兩作步伐差不多的作品並排,新曲靈氣都大比不上,氣質不復見。


凡事總有兩面,改變了編曲取向,也就帶來另一種聆聽體驗。新意思是歐洲常用的多層次空間建構,靜態開始慢慢增加聲部,自第五首《藍色駿馬》起這種手法用得廣泛,不能不提是《幸運日》,連英文都唱了Marius的參與必不少,是她個人色彩最不著眼一作,不過高低起伏連綿不斷的編曲法實具新意,薩頂頂音樂裏也難找得到這類歌曲。嫌初幾首欠驚喜,乾脆直接由《藍色駿馬》開始直接進入專輯下半吧,懷念《萬物生》,可從《小樹和大樹》的小品格調懷緬《神香》和《飛鳥和花》,但這也是唯一一首民謠色彩如前作般突出的。《云云南南》跟《希然寧泊》都有相當潛質,特別後者非常立體,但也同樣到後半攀升的時候節奏壞了氣氛,《希然寧泊》嘗試營造前作的宗教感卻不足,就是被這累事。獨立來說各曲皆是水準之作,偏差出在不樂於看到如此西式過頭失去靈性的頂迷們,只有怪《萬物生》的成功為她立下了無形規限。


唱功則直接令人覺得新作弱化。喜歡薩頂頂不單音樂,還有異常獨特的山區嗓音和運用多種語言,只是音樂變質時,演唱也一起褪色。上作國語可是相當稀有,現在地域主題回南,方言反變成少數,就算是念經都用漢語,對外國人來說,語言來自中國那處,都是聽不懂、都是神秘的,影響不大,但梵文、藏文這些方言對國語為主的其他中國地區仍存相當吸引力,如今大量使用國語就顯特色不足。聲線也夠聽得氣餒,用聲咬字都放輕了,如是怕口音過重很多人會聽不慣而選擇將演唱通俗化,落得犧牲了難得個性下場,而且在音樂比之前更有力時放輕演唱,使編曲和混音導致的失衡更一面倒。


其實兩張專輯的封面,可比喻成這三年間的進程:《萬物生》以偏離主流與成熟神秘作賣點,加上實在內涵平步青雲,現在不需故弄玄虛,如《天地合》般可以脫下華服面紗,跳著年青的、活潑開朗的舞步。雖說新方向「騙老外」居多,這種中西結合電音始於具一定市場潛力,宣傳規模倒沒《萬物生》大,可能有見當時多番宣傳加上豪華版,在打進本地市場方面都不是十分成功,今次免了吧?反正這是世界音樂,也就是朝向世界的音樂,來自歐美的迴響可是正面得多,又手握老外喜愛的兩大元素,相信仍可在海外很好地混多一段長時間,特別是走《天地合》路線的話。


獲邀演唱《錦衣衛》電影主題曲,新專輯也面世,盛大世界巡迴演出緊接開始,第一站是香港,也是首場在港的正式演唱會。巧合地,經歷與多年前同樣以中式世界音樂在香港樂壇打滾的丁菲飛有些相像:《情陷紅磨坊》香港區宣傳,就找了丁菲飛唱作粵語主題曲《夢蕾》,而這電影其中一位音樂總監正是Marius de Vries;2003年《樂源》後,她與妹妹丁薇還有莫華倫和Secret Garden獲邀同台擔任香港藝術節表演嘉賓,薩頂頂這次來港表演也是藝術節重頭節目。第三張專輯可能又要待兩三年,且看這次遊歷會為她帶來甚麼合作伙伴和靈感題材?只寄望可以做到《萬物生》般恰到好處,電子的部份千萬不要再喧賓奪主,可以迷離一點、trip-hop一點更好,總之千萬別迎合西方的「remix-friendly」。

2010年3月10日 星期三

香港藝術節2010薩頂頂演唱會準備篇之始:《萬物生》

薩頂頂《萬物生》

公司:環球唱片
年份:2007
樂風:Oriental Electronica

中國作為全世界最大出口強國,流行音樂卻難以打進國際市場,主因在於歐美一直掌握世界流行音樂主流,想要在別人的制度下突破,就只有站在規範之外,而中國的殺著自然是對西方充滿無盡誘惑的人文藝術。九十年代中朱哲琴往西藏取經而成《阿姐鼓》,國內國外皆賣個滿堂紅是個難得成功個案,只是難作重大突破,過後長期沉寂又重臨,過多十來年第二浪才再湧現。新一代名字是薩頂頂。

和來自廣州的朱哲琴不同,薩頂頂帶著蒙古血統和在內蒙長大,可是正宗北方草原人士,培養出獨特語言觸覺和音感。以本名周鵬出道並憑舞曲贏得相當名氣,但覺得西式流行不是自己的道,浪蕩一輪找回真我,改名換姓重拾原居民身份,找來實力製作陣容將自己渴求的聲音灌錄成唱片,將地方音樂結合流行電子打造《萬物生》重新上路。音樂與表演包裝都打著原生態旗號,同期也沒有對象可比較 ,錄音完成又逢環球唱片發掘另類音樂人,使一個已棄過往輝煌的藉藉無名姑娘一夕成名,還要是在全球世界音樂中為自己掙得個席位,長久以來唯朱哲琴與她攀過此高峰,才氣際遇都讓人豔羨,《萬物生》一年後以首位華裔得獎者身份獲頒英國BBC世界音樂大獎,也為她的實力做了個見證。

走到這一步,國內迴響自然非常廣大,不過縱能揚名海外,想順利打進香港又是另一回事,畢竟崇洋媚日社會心態,使香港人反倒排擠自己民族文化,東方造型加上民謠嗓子和神秘語言、原始舞蹈、強烈宗教喻意、電音配鉅資奪目MV,一切符合外國人心目中的東方魅力和音樂口味,來到香港卻往往變成異類和老土,再者就算挾著名氣而來,太過感性或深奧的藝術,很難打動得到被即食文化薰陶的樂迷。薩頂頂本身其實有很多宣傳點子,好像自研佛學與精通多種方言和民族樂器,還要一人包辦曲詞編監唱加製作、舞蹈等台前幕後多職,讓(外國)人讚嘆的諸多才華,對香港人而言卻沒有多少意思,反倒不及如她的名字和服飾易予人印象。

其實薩頂頂不是第一個嘗試用世界音樂在香港樂壇闖出頭的華人歌手,劉以達年來便作過不少現代音樂結合中樂的大膽冒險,《阿姐鼓》差不多年期他也寫了張聽得人津津樂道的《麻木》;環球唱片之前也有丁菲飛,只不過餘下的只有含糊記憶:出道作是與伯樂譚詠麟合唱《自選角度》,她的和聲與二胡演奏輕易搶過了主角風頭;首張EP一首《月亮忘記了》獲英國的Way Out West青睞混音,英國排行榜中首次出現華人,級數上當然無法與薩頂頂的BBC大獎相提並論,但在香港流行音樂中上是個非常成就,而且比《萬物生》還早了七年;其後歌舞劇《情陷紅磨坊》由她特別創作和演出香港區主題曲《夢蕾》,可在第二張專輯《Dare To Be Different》找到;2003年《樂源》來個創舉,因為之前兩作只是有點不同主流的流行曲,新作徹底地變成new age和世界音樂,還找到挪威著名民謠組合Secret Garden合作,理念與製作都是朝向海外,2004年獲康文署邀請,再加入她在內地備受讚賞的妹妹丁薇和已到歐洲發展多時的男高音莫華倫,在文化中心舉行一連兩晚音樂會並大獲好評;其後,丁菲飛便淡出香港樂壇。生涯短暫但比絕大部份本地歌手輝煌,不過別說現在,就算是當時都沒多少人對以上有記憶或有留意,可能就是差了張偶像派面孔,但不能不否認世界音樂和new age等在本地主流音樂中,始終有著曲高和寡的意味。這次可能有見華人面孔國際歌手的特殊身份,《萬物生》宣傳規模在同類歌手中較罕見,香港區CD+DVD版本更是全球最豪華之一,可見市場接納性不高未有打擊唱片公司的信心。

若怕朱哲琴或丁氏姊妹檔次像太高,薩頂頂能很隨心地聽,因為周鵬的背景《萬物生》十分親民,用於試探市場的專輯同名曲雀躍得來不會過份舞曲化,其餘歌曲大致基礎是低調電氣,也就是在東在西皆合主流脾胃的東西。中國北方和佛學色彩用於錦上添花,和《阿姐鼓》一樣西藏元素當家作主,與簡約慢板電子節奏相互修飾,民族音樂經科技洗禮當堂耳目一新起來,難得是誇界別誇年代融合得宜,古色古香和東方神秘神髓得到保留,感覺真實沒只見其型的不淪不類,《媽媽天哪》、《神香》和《飛鳥和花》等,對科技與原始各有不同傾向,一樣的是迷離和超然得讓人出神。

最引人入勝是演唱,薩頂頂充分發揮她的語言天才,開場曲《媽媽天哪》和派台主打《萬物生》更直接用藏文及梵文的經文入詞,還有以抒發情感的靈性創作而成的自語,回到初出生時人類發音最基本音節,語言隔膜羈絆不再存在,不止於外國,在華語流行曲中這種種也是非常具新意的嘗試。也只有她天然獨特的娃娃式嗓音才能唱出其中山野和玄奇韻味,尤其配合本來就是模仿嬰孩學語的自語更是天衣無縫,《錫林河邊的老人》的豐富感情就是最佳示範。雖未必人人接受得到這種聲線,起碼沒有其他人相似能建立只屬於自己的性格,沒了,歌曲真會失色不少,換成其他人唱,也完全唱不出同樣味道。

專輯到第七首可算完結了,餘下三曲附贈成份甚重。《神香》出自朱哲琴長期合作伙伴、大師級的何訓田,而《萬物生》用於派台,兩首都是重點作品和公關工具,除原來梵文、藏文版本外,多加個國語版是尋常之舉,但即使詞質不俗,有原版在國語版聽來像帶點刻意,耳感和節奏也遭比下去。其實沒有也可,方言演唱不止西方人,對於漢人同樣充滿吸引力,為「遷就」市場而多填國語詞,有時是沒有必需性的。最後《琴傷》也大惑不解。如其名,歌曲主角就是一人一琴,不過不是中國古琴,而是西洋鋼琴,在一部以中國音樂作主軸的作品中,這種應出自王菀之專輯的鋼琴伴奏抒情小品,縱然優雅難免格格不入,如果特意裝成是附送曲目,又或隱藏在最後一首末端,會合適得多。

能在古代與現代、中樂與西樂、典雅與通俗、藝術與流行多個層面中找著平衡,難怪東西兩家都吃得開,薩頂頂和《萬物生》成功是實至名歸,大家還要高興的,是流行樂壇裏久未一嘗名震西方的中國,能走出一個連外國人都佩服的「東方Enigma」、「中國Bjork」,打造出世界級水平的中國派new age/world music,這可是連我們自己都等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