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香港獨立樂界出了個怒人,挾這簡單名字出道,憑藉獨一無二的音樂、狂野台風和更瘋狂的歌詞,兩年間席捲舞台、街頭和網絡,世界末日半年前跟伴奏樂團雙重鳩鼓宇宙巨樂隊完成的首張EP《係亂屌定屌亂由你自己判斷》,再在巨碟發佈會獻身全裸,造就生涯中一個高潮。成功之道在於顛覆常規,他們冒起這兩年,可當成一個供香港獨立樂隊借鏡的市場學研究個案 - 雖然所作所為只是一些普通不過,卻一直為多數人忽略的平常事。
1. 我係怒人唔係阿邊個
好樂隊之本在於好音樂,想成功當然要先做好這本份,更進一步就是擺脫前人影子創造真正屬於自己的音樂,得道者就算不主動也會有知音人代為一傳十十傳百的廣傳。怒人一開始就決心不走別人走過的路,那折衷派的「alternative hardcore punk metal」除了貼切的分類形容和比較對象甚麼都有,而且亂中有序足證這伙人絕非單為胡鬧而生的烏合之眾。
香港人堪稱數一數二的潮流觸覺,在本地樂隊間很多時候反而成為負累,因為久經媒體耳渲目染,抱負往往限於追逐潮流成為「香港版XXX」之類,卻想不通要像他們模仿的對象般可在國際間揚名,要訣不是令自己很像某些人,而是不像任何人。
2. 我係香港人
香港樂隊在九十年代中敗走樂壇後,或因遠望海外市場心態使然,歧視母語堅持唱英文以顯「國際性」在獨立樂隊間是股風潮,因為「夾band玩rock唱廣東話好柒」,比唱著不知所云的英文更柒。雖然canto-rock終於再度抬頭,但並非單單唱粵語,而是唱真正香港話即港式白話的樂隊仍相當難找,白話「我手不是寫我口」特質和地區局限性始終尷尬。所以開口就是100%港式口語,唱片再附送手寫歌詞墨寶,怒人好比一股清泉。
內容也跟用字一樣地道,《仆街人生》和《社會真美好》不就是現在香港的生活和社會環境之真實寫照嗎?世上也沒有任何一首歌可以比《老闆我愛你》更貼切道出各位打工仔敢怒不敢言的辛酸。被飛了,就聽《鳩愛》吧,怒人代你出頭,發洩過後身心回復健康。雖然看來吊兒郎當,論到字裡行間想表達者,言之有物的怒人卻比很多人認真和談得切身。
3. 我鍾意屌就屌
若說搖滾樂隊唱「好柒」的港式口語自斷米路,再操一口流利廣東粗口更加是自殺行為。得以用粗口歌在香港樂壇佔一席位的個案只得兩個,且光輝皆不持久:憑一首《陷家拎》紅極一時的LMF後來也不得不為顧全商業利益從良,但跟粗口歌劃清界線那刻,已親手決定了自己必然之末落下場;黃秋生遵循著名抗爭派樂隊黑鳥教誨,是難得被大眾認受的粗口搖滾歌王,實際上他的三張唱片正經歌曲佔大多數還要甚具藝術性,只是大眾對他先入為主的定型和焦點錯放,使他的音樂淪為話題性潮流產物,到頭來打不出甚麼響亮名堂,但一切均屬玩票性質時,聽的人接受與否已不大相干。
距上一個樂隊熱潮近二十年,經過新一代努力和傳媒醒覺令搖滾再度「入屋」,當很多人千方百計希望可像前人般被主流群眾賞識,怒人反其道而行對任何冒犯性言語全不避忌,當唱片眼看就是很搶眼的「屌」字、耳聽第一句就被問候「仆街」,美其名「食字顯智慧」的諧音都不用乾脆到底,而這些跟他們的現場演出相比還要只屬小巫,已斷送任何遁正常途徑派台、銷售或表演的可能性。也只有聽過才會明白這不是譁眾取寵之舉,在對病態社會所作的批判加上巧妙粗口點綴再配幽默文筆,抵死啜核不惹人反感,聽得人大笑之餘更會深信沒了那些粗口反而道不出重點。
再帶來一個反思。口說容易,卻未見過多少人同樣赤裸直接毫無掩飾,很多所謂「很憤怒」的獨立樂隊和怒人相比,硬是有種優皮士感覺只似虛火,或者始終深信自己有出頭一天,總會有所保留不敢拋開一切。所以聽怒人自會聯想到比任何人更不在乎但求應屌則屌的叉燒包影帝,後者有首黑鳥主理的《雷公劈友除世害》,前者也有《神屌人》。
4. 我來自街頭
有跟隨怒人一起走,都會知道他們在自我宣傳方面非常活躍,除了各類演唱會也大方參與很多社會運動演出,在網上透過Facebook廣泛結識新朋友之餘頻密發言維持曝光率 - 不論是發揮通俗文化天才的戲言還是認真的文章 - 還有話題十足的「撚屌手寫字幕」黑紅MV,到完成唱片準備發行時,已經擁有數量可觀而且忠貞不二的追隨者。既然唱片幾乎不可能公開發售,就自辦團購通過網絡人脈和演出營銷,上街交收和即興表演少不免又要拍拍片見證各位朋友和怒人齊齊瘋狂,即使重點的唱片發佈會過去人氣仍然維持高企。
雖屬應當做的事情,怒人得以迅速冒起正因做基本功夫也比人進取。網絡2.0鼓吹無隔膜無距離的親近關係,單單偶爾公開新歌在網上跟人寒暄幾句,然後等待不知何時的下一場演出再和樂迷接觸只有事半功倍,與其自抬身價求欣賞倒不如盡一己之力去達成,街頭工作式DIY是好音樂之外另一關鍵。
5. 我叫怒人認住我
怒人的出道史比差不多近年所有獨立樂隊更值得討論,是他們做到了獨立樂團尤其嘈吵音樂陣營很難做到的事:造星。嚴格來說樂團由兩部份組成,有主腦歌手怒人,和後面帶客串性質的雙重鳩鼓宇宙巨樂隊,經過年來網上和街上公關還有一是極愛一是極恨的難忘台風,一番經營捧出來不是一支樂隊,而是跟音樂一樣擁有自己特質的主音怒人,形象性格鮮明兼富娛樂性與話題性,不論本人就是如此亦或是個建立出來的舞台角色(persona),在面目模糊的獨立樂壇中,現在怒人已是個突出易認的人物而非「那誰」。
另一優勢就是換取了更大的可塑性和延續性。因為樂隊是怒人 + session即某程度上不受固定樂手陣容局限,即使將來現在的樂隊無以為繼或想作重大改變,也可以輕易另組新樂團轉型繼續發展,並憑藉已累積名氣繼續受到一向的關注,不需擔心要再從頭開始經營。
或者本身沒有這樣深謀遠慮過,但若今日的一切確是精心計算而成之結果,怒人便更具傳奇色彩。
名字雖然普通內涵卻絕不簡單,怒人名乎其實是香港新樂隊中最憤怒一支,在本土文化不斷褪色的時代難能可貴地堅毅唱出香港語言與地道精神,加上音樂異常創新,風趣浮躁兼之有之不得不讚怒人有才。當人人只顧模仿媚外時帶回真正能代表香港的搖滾樂,並挑戰世俗底線貫徹最徹底的地下音樂態度,台上台下也全力以赴為自己為樂迷貢獻最多,是怒人得人心之處,也是其他意欲更上層樓的樂隊可以思考的地方。
The "Angry Fucker Anthology"
第一章:怒人.上傳:百年一遇地道香港搖滾「鳩core」係亂屌定屌亂,由你自己判斷
http://lausirisual.blogspot.hk/2012/10/kowloon-metal-city-track-21core.html
第二章:怒人.下傳:怒人,給大家上了一課唔係亂屌而係有橋的marketing
http://lausirisual.blogspot.hk/2012/11/kowloon-metal-city-track-22marketing.html
第三章:低俗得義無反顧(吹呀!):香港新一代粗口歌王怒人專訪(上)
http://lausirisual.blogspot.hk/2013/03/kowloon-metal-city-track-24.html
第四章:低俗得義無反顧(吹呀!):香港新一代粗口歌王怒人專訪(中)
http://lausirisual.blogspot.hk/2013/05/kowloon-metal-city-track-25.html
第五章:低俗得義無反顧(吹呀!):香港新一代粗口歌王怒人專訪(下)
http://lausirisual.blogspot.hk/2013/05/kowloon-metal-city-track-26.html